“丫丫回来了?快过来我看看有没有长高。”说这话的人是我大伯母,一个身材矮小且瘦弱,历经沧桑仍执着追求梦想的人。
丫丫是我小名,院子里的人从我小的时候就这么叫我,尽管我早已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。
大伯母是我隔房伯伯的妻子,性格怪癖,特立独行,不讨人喜,总是冷漠的对待身边除却家人以外的人。尤其是在大伯、大哥、二哥因为生病相继离世之后,她的怪癖达到了难以企及的程度。或许是伴侣的离开使原本就沉闷的她更加孤独,亦或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使她孤苦。总之,她就毫无预兆的成为了别人眼中的“怪人”。
说来也奇怪,像我这种长期寄宿在学校的人,呆在家的时间少之又少,更别提经常和她话家常了,但我却成为了院子里除却她孙子之外唯一一个她不讨厌的晚辈。
每次回家,总是会听到有关她的各种传“传闻”。前几天又和某家的女主人吵架,今天又因为奇怪的行为吓哭了原本快乐玩闹的孩子……即使现在很少回家,我也早已习惯听各种有关她的八卦,每次往家里打电话,总会有她的各种消息不断传给我,而我都乐此不疲的欣赏着,每当那个时候,我都会脑补出各种与之相关的画面,都以开怀大笑告终。
直到最近给家里打电话,得知她生病了。远在上海的小哥即她小儿子连夜赶回家,以最快的速度送去医院治疗,被确诊为精神病。听到这个消息后我近乎偏执的认为是结果错了,而她本身是没问题的。我不相信一个人可以毫无征兆的疯掉;更不相信原本沉默不语的她会突然疯狂。原来那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早已不知所踪,脑海中全是那些我们一起相处的欢乐时光。
听院子里的人讲起她年轻时爱唱歌,经常一唱就是一整天,从山的这头唱到山的那头都是常有的事。哪怕现在人已到晚年,她总是会时不时哼上几句,没有伴奏,她便自己弄出些声响来和歌。筷子敲打碗发出的清脆声;手指拍打铁炉蹦出的咚咚声;炊壶盖击打壶身跳出的铛铛声,甚至于她拍手掌的声音都成为她那单调歌声中最动人的伴奏。听她邻居说:在她疯之前的一个月,她每晚都会唱很久的歌才会睡觉,甚至有时候会持续的半夜。我想,她或许是预感到后面的事了,所以才不知疲倦的用那少得可怜的清醒日子来完成生命的绝唱吧!
记得过年回家时,便听到有人暗地里议论她精神不正常,我当时还很较劲的与他们争论着,谁知道他们一语成戳,事情果真和他们所议论的如出一辙。其实,对于她的疯,我是不理解的。我不知道究竟是要经受多大的刺激,才会使人精神错乱、丧失理智。当初丈夫和两个儿子的离世都没能让她倒下,况且他们都已逝去多年,对她根本不会造成多大的影响。我想,不论是以我现有的理解力,还是几十年之后的,我都不会懂她为何而疯。毕竟这世上是没有完全雷同的经历的,就好像没有完全一样的叶子一样。退一步来讲,假使这世间真的有完全相同的经历,我照样也不能理解她。我狂热的认为感同身受这件事是不存在的,就像针不刺到你身上,你永远不会知道它有多疼一样。
最近一次与家里通话,得知她的病情并没有好转,内心十分悲痛。我不知道下一次和她见面是什么时候,我是否还能在她有生之年再到她。与小哥聊天,才知道他把他母亲送去医院没几天就又出门了,说实话,我是不能理解他的行为的。在我看来,现在是他母亲最需要他的时候,他却把她一个人扔在医院,我认为是不孝的。我甚至打电话控诉他的种种,却被他那句“没有钱,现实面前不得不低头”打败。这么多年来,我是知道小哥家的情况的。三个小孩的重担本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,如今又雪上加霜,大伯母治病也需要高额的费用,他不得不为了整个大家而舍弃亲自照顾母亲。
突然间就明白了岁月静好只不过是哄骗,现世依旧会发生“海啸”。就像一生喜静的大伯母也会突然疯癫一样,每个人的生活似乎都充满了太多不确定的因素,明天和意外我们预测不到谁先来。所以,岁月静好也就没那么真实了,大伯母和小哥的人生皆如此。
我不确定我是否还有机会在回到家得那一刻,就能听到那声“丫丫回来了……”;我不确定我何时还能和听大伯母高歌一曲;我甚至不确定我下一次回家时她是否还属于这个世界。我们的生活总是这样,明天和意外不知道谁先来,只能且行且珍惜。唯一遗憾的是,身处外地的我,没能去探望那个哭了给我糖,陪我长大的人。
但愿,这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,梦醒之后,她依旧是那个健康但不健谈,孤僻但心善的人。
愿她早日康复且能摆脱孤僻;愿她所有走心的行为不再被人误解;愿她所希冀的都能成为现实;愿她不再孤单一人面对这凉薄的世界。
我始终相信上天不会辜负心善的人,愿她余生平安喜乐。